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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地记者·战地报道(上)

时间:2024-05-21 04:55来源: 作者:admin 点击: 46 次
记录战争是战地记者的神圣使命。战地记者又称“随军记者”, 包括文字记者、画家、摄影记者、摄像记者等媒体人。战地记者最早出现在西方国家,随着近代报业的发展而出现,迄今已经有200年的历史。战地记者贯穿了整个近现代新闻史,也贯穿了200年来的战争史。 从某种意义上讲,战地记者集中了战士和记者的双重身份。

记录战争是战地记者的神圣使命。战地记者又称“随军记者”, 包括文字记者、画家、摄影记者、摄像记者等媒体人。战地记者最早出现在西方国家,随着近代报业的发展而出现,迄今已经有200年的历史。战地记者贯穿了整个近现代新闻史,也贯穿了200年来的战争史。

从某种意义上讲,战地记者集中了战士和记者的双重身份。正是其“双重身份”,决定了他们必须在舆论战场上时刻保持冲锋的战斗姿态。我军从炮火硝烟的战争年代开始,就有战地记者冒着枪林弹雨深入战场一线,用纸笔和镜头记录前线将士英勇无畏、与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鼓舞军心士气。据统计,在战争年代,新华社牺牲的战地记者,抗战时期有110余名,解放战争有28名。解放军报创刊后有过战地采访经历的有60余人,10余个经历过战火历练或有过战地采访经历的部队骨干被选调到报社。在历次战地采访和重大非战争军事行动采访等生死考验面前,解放军报社记者没有任何退缩,在中国军事新闻史上书写了光辉篇章。

从反映百团大战等战斗场景的摄影记者徐肖冰,到采写记录百万雄师过大江的随军记者阎吾,再到拍摄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壮观场面的军事记者孟昭瑞……他们经历了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写出的一篇篇反映战况的报道,拍摄的一张张记录战争进程的照片,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战争记忆,唤起人们对和平的珍视。

今天的军事记者应当如何传承从烽火硝烟战场中走来的老一辈新闻战士的优良传统和使命担当,在复杂的媒体格局中捍卫我们的舆论阵地?为此,本期我们约请解放军报社原副总编辑江永红、原解放军画报社副社长刘铁生,结合他们的战地采访实践和对战地报道的感悟,探讨“战地记者素质·战地报道采写” ,为军事新闻工作者不断增强脚力、眼力、脑力、笔力提供借鉴。

战地记者·战地报道(上)

——感悟战地记者素质兼谈战地报道采写

■ 江永红

摘 要:顾名思义,战地记者指在战争中报道新闻的记者,又称“随军记者”;战地报道就是战地记者发自战场的报道。战地记者首先应是一名战士。本文结合笔者的战地采访经历,探讨战地记者的素质,兼谈战地报道的采写。

关键词:战地记者;战地报道; 边境作战

顾名思义,战地记者指在战争中报道新闻的记者,又称“随军记者”;战地报道就是战地记者发自战场的报道。

严格地说,没有经历战争的军人是有缺憾的军人,一个没有从事过战地报道的记者不能算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军事记者。

20世纪三四十年代,范长江、孟秋江、陆诒并称为三大名记者,都是靠战地报道成名。1987年,我曾当面向陆诒老前辈请教,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1938年4月6日,台儿庄血战之日。他当时是《新华日报》的记者,和范长江等在国民党第二集团军孙连仲的指挥所得知当晚将要反攻的消息。当有个别同行连夜逃回徐州时,范长江却说:不上激战第一线,就采访不到真实的消息。他邀陆诒一起跨上战马,直奔离台儿庄只有3里地的31师池峰城师长的指挥所,采访并目睹了部队全力反攻的情景。次日早上,他们踏进余烬未熄的台儿庄,报道了胜利的消息。在后来撤退时,他险些当了日军的俘虏,跟随一个连队往后方撤,连长让他挑装子弹的担子,他力不能支,对连长说:“我是记者,挑不动。”连长说:“老子不知道什么记者不记者,到这儿来就得听老子的。”他就这么咬着牙挑着担子跑,肩膀都磨出了血,幸好路上遇到一个认识他的司令部参谋,才被“解放”出来。

据统计,在战争年代,新华社牺牲的战地记者,抗战时期有110余名,解放战争时期有28名。没有牺牲的,不少也挂过花。如军分社原社长阎吾就险些当了烈士。1947年采访攻打济宁战斗,他臀部负伤感染,肿得连大便也拉不出来,用担架抬着,进村时迎头遇敌,他忍痛爬进玉米地躲藏。敌人走后,农民用手推车将他后送,不幸车子掉到深沟里,他摔了个半死,却因祸得福,脓包被彻底摔破,流完脓再流血,到后方简单包扎,居然几天就好了。当时作为最基层的支社记者,他写的几乎都是战地报道,最出名的是《强渡长江》。解放军报社原摄影记者郝建国,曾在1946年战地拍摄时,被炮弹爆炸崩起的石子崩伤一只眼,就靠一只眼他一直坚持拍摄,抗美援朝拍摄的《夜战飞贼》被志愿军评为一等奖。

解放军报社采编人员中,《解放军报》创刊前参加过战地采访的有40余人,创刊后有过战地采访经历的有60余人,10余个经历过战火历练或有过战地采访经历的部队骨干被选调到报社。在历次战地采访和重大非战争军事行动采访等生死考验面前,解放军报社的记者没有谁退缩,在中国军事新闻史上书写了光辉篇章。

非常荣幸,我是在西南边境作战中走上军事记者岗位的。此前,我在原陆军第一军第一师服役,先后任战士、班长、排长、指导员、干事、教导员,这些经历似乎与记者业务无关,但实践证明对当好记者是很有帮助的。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1979年元旦,一纸调令,让我“限于1月3日24时前到解放军报社驻南京军区记者组报到”。1月3日,我刚到南京报到,记者组组长夏国珞就对我说:“后天你就和老记者曹锦华一起出发去云南前线,车票已经买好了。”就这样,我上了云南前线。

我到云南前线时,战争已近尾声,但边境作战一直没有停息,从1979年至1987年初,我先后6次上前线,累计采访时间约8个月。特别是我的老部队原陆军第一军第一师的整个参战过程,我几乎一直在跟踪采访,并与他们一起凯旋,在《解放军报》(以下简称“军报”)发稿50余篇,其中一版头条9个。

这一段战地采访经历对我的军事记者生涯具有重要影响,对写好和平时期军队建设的报道甚至可以说起到了指路灯的作用。

从前辈和自己的战地采访实践中,我体会最深的是:战地记者首先应是一名战士。本文结合笔者的战地采访经历,探讨战地记者的素质,兼谈战地报道的采写。

一、战地记者首先应是一个战士

我第一次上云南前线采访时,司机有点犯迷糊,竟然把方向搞反了,路上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掉头往回跑,跑了约一个小时才找到我军的一个炮兵营。营长是个老资格,山西人,抗战末期入伍的。我是从教导员调任记者的,与他的职务相当,但他的年龄足可以当我的父辈。他听说我们把方向搞反了,非常严肃地批评我说:“你到前线来,却还像在后方一样。地图也不看,向导也不带,连一支枪也没有,这么瞎跑,不是找死吗?”正好到了开饭时间,他让通信员打来饭菜,然后拿出一个水壶,说:“这里面装的是包谷酒,我俩喝两口。”又从铺板地下拿出一个黄色的军用脸盆,上面用报纸盖着,里面腌着香椿芽,泡在黑水里,说:“战时没法招待你,就用这个下酒。”香椿芽非常老了,塞牙,加上有不少沙尘进去了,硌牙。从炊事班打来的菜是青菜炒肉片,放了很多辣椒,辣得我这个湖北人都受不了,但老营长仿佛很享受,说:“打仗能吃这么好,不错了。”吃完饭,他才给我讲战斗故事……这次采访后,写出了我当战地记者的第一篇报道—通讯《神炮破敌胆》,发在军报一版头条。但我是第二作者,领衔的是军报政工部的老编辑孙志柏,他是我的老师。以后我所有的新闻作品集都没有收这篇作品,因为我觉得这是沾光之作,不算数。

这次采访后我回到原昆明军区设在开远的前指。因条件有限,所有记者差不多都睡在几间大屋子里,几乎一块铺板挨一块铺板,很拥挤。最早跟随部队出境作战的记者陆续归来,听他们讲战场经历,油然而生佩服之情。特别让我感动的是解放军报社驻成都军区记者站记者胡郁文,随原十三军采访,为保护战士,自己的胳膊被炸伤,吊着绷带仍然坚持采访。部队特地为他请功,后为之记二等功。他们大都有战场历险的故事,有的曾遭袭击,有的曾在猫耳洞里遭炮击……

这次在云南前线采访,一共才两个月,没有上一线,懵懵懂懂地发了6篇稿子,谈不上有什么经验,主要收获是学到了不少让我受益终身的东西。业务上的感悟先不说,叫我没齿难忘的是老一辈对年轻记者的关爱。我只举一个例子,在原五十军一四九师采访时,军政治部副主任邵农(战后不久提拔为成都军区政治部主任,后任军区副政委)对我像父亲一样爱护,反复要求我不要到处乱跑,连我晚上上厕所,他都要走在前面,叮嘱说:“小江啊!你在后面要踩着我的脚印走,不要偏离,乱走就可能踩到地雷。”感动得我眼泪汪汪,说:“您走前面,就不怕踩地雷吗?您是首长,是长辈,应该我在前面走才对。”他说:“我熟悉情况,不会踩雷。你新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弄不好就出事。”

这次采访算是我当战地记者的一个序曲,老记者们和前线官兵给我上了第一课,没遇到什么险情,真正体会到战地报道的滋味是在后面的轮战中,尤其是在一线采访。

去过前线的人都知道,当时从昆明到前线,坐吉普车要开十几个小时。从设在麻栗坡县滴水洞的军指挥所到设在曼棍一个天然溶洞的师指挥所,要经过一个俗称三道弯的地方。海拔高度从数百米一下降到100米左右,中间其实不止要拐三道弯。从坡顶下到谷底,耳朵会有点疼,与坐飞机降落时的感觉一样。在能见度好的时候,这个地方双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经常打炮。弯弯曲曲的公路靠坡的一面挖了许多猫耳洞,是准备遇到炮击时临时隐蔽的。原十一军的一个驾驶员路过时遇到炮击,便停车躲进一个猫耳洞,偏偏一发炮弹像跟他有仇,直接落到洞里了。他牺牲了,可小车还完好无损。这个地方我先后来回跑了几十趟。每次经过,我都对驾驶员交待,遇到炮击不能停车,按40迈速度,继续开。他问:“为什么?”我说:“你如果开快了,拐弯就会翻车,翻车摔死和炮弹炸死都是死。而且,即使是直瞄火炮,两三千米外,他要打到40迈的运动目标也几乎没有可能。而一旦停车,他打固定目标就容易了。”他问:“你怎么知道的。”我说:“我们的加农炮打坦克,1000至2000米距离,目标速度25迈,很难打到……你别说,还真有两次遇到炮击,我们就按40迈速度走,都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因为我去前线多,原昆明军区政治部每次都派一个外号“曹老兵”(1971年兵,入伍才比我晚3年)的司机跟我,一次就是一两个月。除了过三道弯他听我的之外,其余时间我得听他的。因为他有经验。有次上一线阵地去,在路上碰到塞车,工程兵的推土机堵住了车队,我们过不去了。在蒙蒙雨雾中等了半个小时,路还没通。突然天晴了,能见度变高了。“曹老兵”说:“不能再等了,得赶紧离开!”我不干,非要当天上去不可。他居然大发雷霆,吼道:“昆明军区政治部首长给我的任务,不光是给你开车,还要保证你的安全。凭我的经验,这里马上就会被炮击。”说罢硬把我推上车,马上掉头往下开。刚拐过一道弯,就听到一阵排炮打过来,只见堵在路上的汽车被打得燃烧起来。有个团的一台车是专门送各连给养员下山买菜的,这台车不幸被炮弹击中,全团的给养员差不多都牺牲了。如果我们不离开,也是可能会伤亡的。

战争无情,充满了许多偶然因素,生死屡屡在一瞬间。有天遇到一个新来部队,正埋锅做饭,他们邀我留下吃饭,可驾驶员不同意,说炊烟很可能引来炮弹,必须远离。我们走了一会,对方的炮弹果然打过来了,所幸没有炸到人。但有人就没有这么幸运,某部一个炊事班的炊烟引来炮弹,牺牲了几个人,其中包括一名营长。在前线,至少有三次,都是官兵用“野蛮动作”救了我。第一次,我在国境线上看到一间茅草屋,很好奇,正要推门进去看看,一个战士一巴掌把我推好远,差点没倒下。我正纳闷,他说:“你不要命了,门上有机关,用绳子接着手榴弹环,一推门,手榴弹就会响。”我问:“这房子是我方的还是对方的?”他说:“不清楚。反正是边民的。为防止有人进去,就用了这个办法。”他指给我看那根连着爆炸物的线,说:“多半是手榴弹,放在门上面,等你发现时,跑都来不及。”

第二次是在“硬骨头六连”的一个阵地上,那天没有交火,比较平静,我猫着腰在战壕里转,见有一个小口子,是排水沟,通往下面,就转身想下去看看。刚转身,一个战士猛一下将我推倒了。说:“你看见没有,那口子中有几条细线,都连着炸弹,是防止对方夜间摸上来的。”我仔细一看,果然有几根离地约30多厘米的尼龙线。他教训我说:“在阵地上千万不要乱跑,不要乱摸。一不小心,就可能踩到地雷,碰到炸弹。”

第三次是到原步兵第一团前指去。我看天气不错,能见度很好,就没有立即进前指,跑到一个坳口前,站在那里看对方阵地。突然,一个人一下将我扑倒,接着一颗子弹就“嗖”地飞了过来。我们翻滚着离开了那里,狼狈至极。他骂道:“你他妈不要命了?敢大摇大摆地站在这里。”到了安全处,我发现救我的人是该团参谋长杨顺清,一个老熟人。他告诉我:“这个坳口是对方狙击步枪瞄准的一个点,被击中的不止一个人。你到那里,是去找死!”

当天晚上,我住在团前指,前指是用波纹钢和装土的麻袋搭成的掩体,很低矮,在里面直不起腰来。分里外两间,外间是作战值班室,里间是卧室。当晚我就睡在前指,用参谋长的被窝。他特别交待:“晚上会有老鼠在被子上跑来跑去,千万别伸手出来赶。”边境线上老鼠多,老鼠大,大的连尾巴加起来足有半尺多长,这我是见过的。我问:“老鼠还咬人吗?”他说:“老鼠不咬你,怕蛇咬你。”这下我明白了:有人的地方就招老鼠,因为有丢弃的剩菜剩饭和排泄的大便(老鼠也吃大便),云南边境本来就蛇多,而有老鼠的地方就招蛇,蛇本来追老鼠吃,你伸手出来,就可能咬你。我在猫耳洞里采访时,发现战士为了防老鼠引来蛇,往往把剩下的食物和大便都装在空罐头盒里,往下扔老远。罐头盒碰到石头发出的声音有时会引来对方的一阵乱枪。这一晚,我根本没有睡,怕被蛇咬,一感到有老鼠爬,就把被子整个掀起来,想着,这样不就把老鼠和蛇都掀走了吗?参谋长和值班参谋发现后,不禁发笑。参谋长说:“你还是娇气,我们在前线几个月了,蛇在被子上追老鼠也习惯了,像你这样一会儿一掀被子,怎么能长期坚持?”但我还是不敢睡了,干脆起来陪他们值班。我想,当战地记者固然危险、辛苦,但我呆一个晚上就离开了,与一线官兵比起来要好多了。

后来军长、政委知道我老往一线跑,对师指挥员说:“战斗中牺牲一个团长也属正常,记者要出事了,我们不好交待。”要求我“不准在团指以下过夜,战斗进行中不准在团指以下现场采访。”但这一点我没有完全遵守。

经常在战地采访,我与官兵结下了战斗友谊。那时,茅台酒厂来云南前线慰问,分到一个师部、一个团部才两瓶茅台酒。团里的这两瓶酒,一般是一瓶给上战场的突击队(俗称“敢死队”)壮行,一瓶留着等记者来采访时才拿出来。一团的“硬骨头六连”进攻小尖山时,团政委用一瓶茅台酒为16勇士壮行,一人喝一杯,我在现场。16名官兵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上战场,作为记者,我也热血沸腾,表态说:“我会把你们的英雄事迹写出来,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小尖山战斗因为准备充分,战术巧妙,战斗打得很漂亮,只用不到10分钟就夺取了小尖山,但16名勇士有7人牺牲了。我是这次战斗的观战者。他们撤下来后,我与9名活着的勇士一一握手,并且合影留念。我先后给该连写了3篇报道,即《英雄连队出奇兵》《快活神刘亮华》《万岁!硬骨头精神》,其中第三篇是长篇通讯,刊在军报一版头条。

战地记者首先应是一名战士。到前线采访的记者不止一个,有人去了两个多月却难得见到一篇报道。后来他对我说:“你有面子,写一篇登一篇,有啥门道?”我问他:“你在前线住在哪里?去过曼棍吗?”他说:“我住在军里,没去过曼棍。”我心想,连师部都不敢去,何谈深入采访?便对他说:“要问窍门,就是到一线去,到战士中去,不能老呆在军指挥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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